Wednesday, July 2, 2008

親愛的芬蘭,親愛的台灣

距離我結束在芬蘭的交換年已經將近七年了,然而至今我聽聞芬蘭的種種,或是單單芬蘭兩個字,心裡仍然會有種激動的情緒,心砰砰跳的,而我總是很努力地克制這樣的感受,不讓它溢出我的內心。曾經把種種關於芬蘭的心情化為文字,然而依舊無法平靜,依舊很少與人當面分享,這樣的心情誰懂得?就連和我同去芬蘭的同學,我也只能跟他說「我好想念芬蘭」。記得我在機場跟芬媽芬弟們告別時,傷心地眼淚直流,在淚眼中,望著赫爾辛基以及我親愛的群島們最後一眼。淚珠落下,想像它們陪伴著珠子般的群島。我直說「我好想回家」。這樣的話我怎麼能讓爸爸媽媽聽到?


我明白,一年的家與一輩子的家終究是不能相提並論的。可是也就是因為只有一年,因為我只是個過客,這一年的印象在我的心中才會如此鮮明。歲月不停留,可是那一年卻彷彿凍結在我心中。我記憶中的芬弟依然是那個讓我牽著小手穿越森林的小男孩,我還記得他第一次跳、第一次不用小柺杖走路的模樣。可現實生活中的芬弟已經是個青少年了,嗓音有些低啞,我好不習慣。芬蘭的其他,變化倒不多,芬媽常笑著說,我們每一年同樣時間,做同樣的事,照同樣的相片。每次回去土庫,很輕易地覺得很熟悉,不像台北,一年內的變化很巨大,巨大到我感到有些陌生。

我想,我很幸運,遇見芬媽一家,沒有他們,我的交換生活不會如此開心,我對芬蘭的情感也不會如此深。與他們相處的時光是我最懷念的,這屬於我的親身經歷,我閱讀的文字,賦予一切歷史、故事以及文化,而他們講述的種種,則讓一切有深度、有思考的空間。有時候很困惑,某些方面,我對芬蘭的感情似乎勝過我對台灣的感情。我十分慚愧,某些地方,我對我的國家的了解不及芬蘭,我愛我的國家,可是卻不總是十分親近。

好比說,芬蘭的森林,對我而言不單單只是一片樹種單純齊一的針葉林,我在裡面生活,在秋冬春夏四季走在林中思索,看著森林裡的種種變化,從落葉、初雪、雪厚厚地積聚,然後雪融,枝芽冒出新綠,然後就是一片綠油油的夏天。我在林中採莓子、與不同的人採莓,做果汁、做派、做果醬。我在林中尋找好吃的菇類,為少見的菇感到驚喜,我知道乾燥的夏天莓子與菇都不會多。芬媽教我拿著小刀把樹皮雕一艘艘的木船,然後幫我的木船做帆。我知道哪裡找漂亮的聖誕樹、我知道誰在夏天才有葉子。

芬媽告訴我,芬蘭北方的森林年紀不大,因為德軍在二戰的時候放一把火燒了,我知道因為俄國入侵芬蘭,芬蘭向俄國宣戰,所以其實芬蘭是戰敗國,割了一大片土地,那片土地上有個漂亮的城市,叫做 Vyborg,曾經是個文化藝術之都,可是俄國很窮,那城市沒落了,當我行經該城,看得出它曾經很美,我想,要是仍歸芬蘭,那它應該美麗如往昔吧?

雖然戰敗了,芬蘭人說現在看起來也不壞,因為為了償還戰爭賠款,芬蘭發展了工業,經濟得以發展,據說芬蘭是唯一還完賠款的國家。由於割地,原住在那裡的民眾必須遷居,而那裡流傳在芬蘭的還有一種好吃的餅,許多家庭在聖誕節會自己動手做。還有許多故事,關於芬蘭南部,關於二戰、關於俄國與芬蘭。這些事離現在的芬蘭人都不遠。即使是年輕的一代,如同我們的年紀,聽到芬蘭頌仍然會感動,這人人只要聽頭幾個音就可以辨識的地下國歌。是的,我聽到芬蘭頌也會感動,為芬蘭也為我還在為自己的未來奮鬥的國家。

可是我家鄉的森林我並不熟悉,曾經常常往山裡跑,然而大部份都走在步道上,還有些時候,大家不過是匆匆來來去去。景色我很熟悉,可是生活我一點都不了解。連關於這片森林的故事我都未必知道。長大後聽了比較多,可是也比較少往山裡去了。我熟悉文學裡的松竹梅,可是我不懂生活週遭的樟榕。我所學習的文學,與我所接觸的,與我所聽過的故事,斷成一節節。曾經,我們不懂父母輩年少時為何羞於說自己的母語,為何為自己的口音感到不自在,就像父母輩不懂祖父母輩對於日本的情感。曾經,訴說自己所知所解所感動,對於下一代可能是傷害。故事斷層,生活斷層,對於生活在大都市的我尤其如此。我對我的國家的情感,是我點點滴滴找回來的。不像芬蘭的種種,隨著我在那片土地上生活而自然而然進入我心裡頭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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